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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一五五章 驾崩


第一五五章驾崩  逝者虽已去,    恩怨难两断。

        第一五五章驾崩(上)

        直到这个时候,秦太医才对摄政王行礼道:“殿下,陛下请您上前说话。”

        刘煜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钟岫,然后走上前去站立于床头。

        他的目光短暂停留于床榻某处,    最后落在了冀州皇帝面如金纸的脸上。

        冀州皇族生有神武,    身为皇帝的刘炘,    当然也不例外。

        过去,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把自己的魂魄藏得极深,如果刘煜不刻意去“看”,    也未必次次都能看到。

        如今,    那只骨瘦如柴的白虎就睡在刘炘的身边,    根本不用煜亲王花费什么力气,就已经展露无遗,    可见主人已虚弱至极致,再无法隐藏自己。

        这时候不要说晓年这样的先祖返魂,    恐怕就是拥有神武之力的年轻皇族,都可以轻易看到皇帝的白虎。

        和刘煜的先祖返魂相比,    这只白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骨瘦嶙峋、皮毛斑驳脱落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可怖。

        看到它如此凄惨,    刘煜不禁想:若是晓年在这里,    作为大夫的他看到这样的刘炘和白虎,恐怕很难不生出怜悯之心。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煜亲王已经渐渐恢复了冷静,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这般光景。

        宫中虽不能说招揽了全天下所有厉害的大夫,但太医院确实汇聚了不少名医。

        然而这跪了一地的御医们,却无法截住皇帝流逝的生命力,连那个秦太医,刚刚也只是让陛下勉强清醒而已。

        相比之下,他们煜亲王府现在虽然只有晓年一个大夫,却能把一家上上下下调理得健健康康、百病全无。

        不仅煜亲王多年的痼疾早就好了的,小虎崽每天吃得好睡得香、长得壮壮实实不说还越来越重(雾),两个侍女一直用晓年调配的药油,不施粉黛都能明艳照人……

        刘煜庆幸简老爷子现在已经不在太医院当值,而是在他的绥锦颐养天年,要不然让祖父也像这样提心吊胆地跪在这里,岂不让晓年心疼。

        不过庆幸之余,煜亲王并不能感到轻松多少,因为刘炘还躺在那里,气若游丝。

        大半辈子将他视作对手的冀州皇帝在而立之年,生命就已经走到结尾,除了令人唏嘘,只能让人感叹:人们能猜中他故事的开头,却总也无法猜到这个人故事的结尾。

        刘炘的一生,比起刘煜他们这几个兄弟来,显然要精彩纷呈得多。

        他的生母只是不起眼的宫侍,机缘生下皇子却没有福气活到亲生儿子长大,刘炘因此在贵妃的宫中过了十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唯唯诺诺当了皇长子十几年的附庸。

        好在这些恭顺谦卑的日子并非白过,因为若是皇长子继位,他这个附庸极有可能被新皇派去镇守边境。

        对于一个不受宠、没有任何势力可言的皇子来说,最好的出路也许就是封王离京了。

        只是后来皇长子忽而暴毙,刘焜作为敬皇帝最喜欢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又继承皇位。

        新皇暴虐,喜好杀戮,对刘煜和刘炘没有半点亲情可言,煜亲王还有蒋家这个外祖稍作庇护,刘炘却是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们甚至差点因为刘焜所设陷阱而命丧妖魔之口,若非煜亲王觉醒神武,恐怕凶多吉少。

        总之那几年,不要说刘炘,就是其他皇族、徐家这等外戚,也都是夹紧尾巴做人,生怕不小心惹到煞神,枉丢了性命。

        原本以为朝不保夕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偏偏厉皇帝没过几年就因病而殁,刘炘得了刘焜给的皇位,在位至今已有十二年之久。

        若是敬皇帝还在,应该完全想不到,曾经被自己忽视得彻底的儿子,竟然能够笑到这里。

        眼看刘炘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不仅在贵妃宫中存活下来、在厉皇帝手里存活下来,现在终于扳倒了外戚徐家,并诛杀了觊觎皇位的玦亲王和烠郡王一系。

        在他以雷霆之势将反王叛贼的党羽铲除清洗,并收拢其势力之后,可以说,除了依旧是他眼中钉的立阳三郡还不在他控制范围内,刘炘已经几乎坐稳天下。

        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病重将亡……所以说,还有什么人的一生,能比刘炘的这一生更跌宕起伏了呢?

        因为魂魄之力过于强悍,冀州皇族原本就不是长寿之族,因为宫中的阴谋暗算而早早夭折的皇族更是不计其数,但做皇帝的短命如刘焜、刘炘这样,恐怕在整个冀州历史上,都极为少见。

        如果刘炘没能活命,敬皇帝为数不多的儿子里,就只剩下煜亲王这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这也是为何煜亲王被召入宫殿,所有人见之都噤若寒蝉,太子刘荃却对他满身戒备的原因。

        ——煜亲王若是有心争夺皇位,年幼的皇太子,有几分力气与之相搏?

        少年时刘煜没有跟陛下争、后来也没有跟玦亲王他们争,这一次玦亲王离皇位显然更近了……难道,他还不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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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不知道帝王真实情况的煜亲王,是抱着极大的警惕心入京的。

        正如刘炘对他从来不曾放下心,刘煜对刘炘这个皇兄,也早已生出深入骨髓的戒备。

        虽然面对晓年的时候,他非常镇定,并没有将自己的顾虑和猜测说出来,但刘煜从接到圣旨的一刻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断提醒自己多加提防。

        靠近皇城的时候,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入宫。

        在经过一番查探和确认之后,他的人并未发现宫中有何异动,但让刘煜得知有朝中重臣同时被召,而且留在宫中好些时辰了。

        由于是急诏,他们又于夜晚到京,煜亲王直接率镇魔营进入宫城,停于煜亲王府。

        只要从绥锦带来的镇魔骑还在刘煜手上,即便宫中真有埋伏,他也可想办法突出重围,骑妖魔返回立阳。

        为避免帝王的十六卫忽然发难,刘煜已在入京之时调集立阳军的精锐,令其随时待命。

        当然,不能让刘炘拿住立阳的把柄,所以立阳军并没有像反王烠郡王的朔原军那般直接隐匿在城郊,而是聚守绥锦郡,其主要作用是威慑,若有必要也可随时北上救主。

        立阳军原本就有特殊的独立性,只要没有离开过绥锦,刘炘就没办法以此来做文章。

        事实上,进宫城的时候镇魔营丝毫没有受到阻拦,煜亲王的人也悉数跟自家殿下进入皇宫内苑,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在晓年的强烈要求下,刘煜带在身边是府中最厉害的高手,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郑武原更是受命陪在自家殿下左右,加上煜亲王本身武艺高强,说这支队伍能够以一敌百,也是不夸张的。

        虽然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刘煜才踏入冀州皇帝的寝殿,但趁机夺位这种事,至始至终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只不过,皇帝现在的状况确实在刘煜的意料之外,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炘,刘煜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待煜亲王靠近床头,艰难睁开眼睛的冀州皇帝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阿……阿煜,你来了……”

        他说话声虽轻,但以刘煜的耳力还是能听得很清楚,所以也不会错过对方那种既了然又无奈的语气……就好像不是刘炘自己把煜亲王叫到京中,而是刘煜不请自来。

        刘煜从来没有指望会在他这里感到舒服,而且刘炘本人再讨人厌,但他对煜亲王府,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起码他生的两个小老虎,可以讨小大夫的欢心。

        看在他煜亲王府后继有人的份上,刘煜没有跟一个将死之人再去计较什么。

        床榻上的帝王已经如风中残烛,可当他见到煜亲王的时候,眼中又有光亮汇聚,明显恢复了几分清明,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神采。

        但这份清明和神采却不像是什么好事,反倒有种回光返照的不祥之兆。

        见刘煜一如往常的沉默,皇帝竟然笑了笑,但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笑容放在那张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只有说不出的诡异。

        过了一会儿,帝王好似又恢复了些力气,他吃力地开口叹道:“阿煜啊,若再……再不跟朕……说几句……话,恐……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话听起来简直大不吉,刘煜闻言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道:“陛下好生休养,并非全无希望。”

        就像不明白为什么刘炘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病成这样,煜亲王也不相信,刘炘会这么容易放弃。

        然而,冀州皇帝似料到煜亲王会这么说,因为这些日子,他听了无数类似的话。

        他没有与之再多说什么,而是让内官周旗向外传旨,令在偏殿候旨的大臣进内殿。

        宫人和太医们立刻意识到:陛下这是要拟遗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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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驾崩(中)

        刘炘这皇位宛若天上掉的馅饼,但却并非那么容易入口——因为厉皇帝驾崩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基本是个烂摊子。

        他们的父皇敬皇帝乃是守成型的帝王,新的功绩没有留下多少,生平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把皇位传给了刘焜。

        这个决定,致使冀州在之后短短几年中,迅速陷入民不聊生的境地。

        由于厉皇帝好杀虐,连皇族子弟都没能逃过噩运,几年间冀州土地上死了不少人,朝中文武大臣“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

        有的皇帝喜欢任人唯亲,有的皇帝讲究任人唯贤,但厉皇帝则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后世的人谈论这个时期,都一致觉得要在厉皇帝手底下讨生活,聪慧狡黠没用,憨厚忠心没用,貌若天仙也没用……谁要想办法猜到帝王心思,还不如求神拜佛来得实在。

        被刘焜这么一折腾,敬皇帝时期的老臣要么告老离朝、要么因为耿直谏言丢了性命或发配流放,真正留给刘炘的能臣,已经所剩无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刘焜的存在,诸如外戚徐家和京中其他一些颇有底蕴的世家也暂时蛰伏起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他们扩张势力,让刘炘初掌朝政的时候能够松口气。

        不过再怎么松口气,徐家总是刘炘绕不过去的坎,且不说徐太后还把持后宫,就连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徐氏女所出。

        那时候他一旦立太子,自己对徐家来说就不再有意义,可以尽早功成身退了。

        刘炘所能做的,而且一直做得极好的,就是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杀意。

        他想尽办法将徐家捧得高高的,不断助长其野心和欲望,同时蒙蔽他们的眼睛,然后再一步步把徐氏引到断崖旁,亲手把他们推下去,顺便还给自己的岳家送上尊贵的“随葬品”。

        等所有人慢慢回过神来,才发现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把朝堂上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些曾经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远离朝堂的臣子,看似是因为得罪了徐家而被陛下贬到偏远的地方,但却因此保住了性命,还因为吃了苦头、磨炼了意志、经历了实事而脱胎换骨。

        等徐家一倒,他们被刘炘召回朝中,虽然早已不再青春,但却很容易成为帝王的肱股之臣。

        这是连煜亲王都不得不佩服刘炘的地方——原本以为这家伙把心思都花在对付徐家、对付其他对手身上了,却不想刘炘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做了多少别人想象不到、也完成不了的事情。

        正是因为看到混乱多年的朝局渐渐稳定,一些拥有经世之才的能臣也陆续回归朝堂,刘煜才放心带着晓年和简家人回立阳。

        在他和晓年的构想中,或许冀州皇帝还能活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荣年和睦年暂时不能以煜亲王之子的身份出现于人前,免得被狡猾的冀州皇帝发现端倪。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只要晓年把他们当成宝贝,那有没有世子之位,想来荣年和慕年应该不会太在意。

        而且照晓年的说法,他们现在还小,未来存在很多可能性——说不定孩子长大了,根本不愿意继承王位,而要做流浪的诗人,那他们也有个十几、二十年用来缓冲。

        他们还在期待至少二十年和睦美满、简单快乐的家庭生活,可刘炘却已经到了拟旨托孤的境地……难道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冀州,又要乱起?

        那他跟晓年、跟简老爷子承诺的事情,何时才能够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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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五国茫茫的历史长河中,由于各种天灾人祸,出现过不少少年君主甚至幼年君主。

        这时候,先帝如果还想为懵懂幼子做些什么,那就会为他选择一批顾命之臣托孤,希望所托之人能够全心全意辅佐新帝,不负圣恩。

        通常皇族、外戚和朝中重臣,最容易被帝王看中,做这个顾命之人。

        在四境皆需要皇族镇守的情况下,如今能够留在京中被刘炘寄予厚望的皇族,也就是曾经被厉皇帝托过一次“孤”的摄政王了。

        所以没有悬念,煜亲王应当会再一次获此“殊荣”。

        说起外戚,如果徐家还在,作为新帝皇祖母的娘家,自然要掺和一脚。

        但刘炘不愿受制于人,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制于人,所以早早就把外戚的问题解决了,甚至把一些可能威胁到刘荃的皇族,也一并解决了。

        刘荃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在陛下册立太子的时候就已经选妃,如今东宫一个太子妃、两名侧妃的名额都被人占定。

        冀州皇帝显然不打算扶持另一个徐家出来,所以太子的岳家乃书香门第,但族中并无朝臣,是刘炘替太子网罗天下有学之士的棋子。

        刘炘真正要留给太子的,是这些被刘炘召入皇宫候旨的大臣——他们可不仅仅是因为要替帝王拟遗旨,才在偏殿待了好几个时辰的。

        因为这十几年冀州朝廷经历几番变故,人事变动极大。

        煜亲王再看这些被皇帝从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挖”回来的臣子们,有的还有淡淡印象,有的却已眼生得很,连名字都已经叫不出来了。

        他们鱼贯而入,安安静静地走进帝王的寝殿,刚被任命为尚书令的蔡鹏最为年长,也最得刘炘看重,所以立于群臣之首。

        说来也是一份因果,这位蔡大人出生西境,乃是敬帝时期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学富五车,极有才干,年轻时就深得敬皇帝的信任。

        他有一小女儿,也因此嫁入皇家,成为刘焜的侧妃,然而还没活到敬皇帝驾崩,就香消玉殒了。

        蔡鹏对刘焜难解心结,但因受皇命,不得不在敬皇帝大行之后继续辅佐新帝,却始终不得看重,后来被刘焜贬到冀州最西的清县,并于各处蹉跎,再没能回京。

        刘炘继位之后,徐家就怕这种耿直老臣会回到朝廷、与之作对,所以竭力阻止皇帝召回可用之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刘炘表面听命,背地里却早早已经与蔡鹏等老大人联系,并为他们的家人提供尽可能的庇护。

        蔡鹏原本已经对朝堂心灰意冷,不愿再回京中,但也渐渐被刘炘诚意打动。

        册立太子之前他就已被刘炘接回京中,后任尚书令兼太子太师,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师。

        刘煜站在一旁,看蔡大人因陛下病重而目中含泪、悲痛难忍的模样,不禁想起过往那些顾命大臣的事情来。

        说来也是巧,那些曾被历代冀州皇帝委以重任的顾命大臣,仿佛都中了某种恶毒的诅咒,命运大多不太好,其中能得善终的,都非常少。

        大多是活着的时候被施以酷刑而亡、亲族受到株连,有的则是死后被清算,被掘坟毁尸。

        照理说幼帝继位,得到顾命大臣的教导和辅佐,能够慢慢地知国事、理国事,与他们是有师生之情、患难之谊的,可一方的结果却如此不堪,实在让人唏嘘……

        但其实,这种“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了”的情况,并不难解释。

        但凡被帝王选中的顾命大臣,无异于得到了作为人臣最大的荣耀——皇帝将儿子和江山都托付给你了,对你可有多大信任啊!

        这意味着,他们从此登上了权力的顶峰,获得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地位。

        就像如今的尚书令蔡大人,光禄大夫丁灏,吏部尚书陈雪,还有一干武将,形成了冀州朝廷新的权利核心。

        可人非圣贤,日子一久,难免滋生矜骄之心,觉得自己对于帝王来说,是最重要的臣子、是新帝的老师。

        他们稍许流露出专横强势、左右朝局的意思,就很容易被渐渐长大、逐渐有自己思想主张的年轻君王记恨。

        当一笔笔记在心里,一件件累积起来,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巨大的仇恨。

        而且权力越大,逢迎和巴结之人也就越多,很容易形成结党之势,这势必对皇帝造成巨大的威胁。

        没有哪个帝王希望看到自己到了而立之年还被几个权臣、几个世家架空,让天下人只知某某而不知帝王,所以这些顾命大臣自然也就成了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底,顾命大臣与幼帝的关系,也是一种利益关系——前者辅佐后者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后者则依靠前者处理政务,直到帝王能够亲政。

        所谓以利交者,不要说利尽而交绝,就是利稍衰,都可能交绝生怨,是以君臣之间,极其容易产生嫌隙、猜忌,祸根由此而生。

        甚至有些祸根,根本在先帝托孤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常有先帝明面上颁诏任命重臣辅佐新君,背后却让幼子时刻戒备,警惕这些权臣的动向。

        一旦先帝不放心,继位者就会心有余地,以后但凡这些重臣往不好的方向稍微偏差,新帝就会以“此厮果然如此、父皇诚不欺我”的眼光看他们,越看就越不喜欢。

        当然,有时候还有一个荒谬的可能,导致顾命大臣难得善终……那就是新帝自卑。

        即便真实情况就是由顾命大臣扶保其上位的,新帝也不愿意担上让人扶保的懦弱名声,于是总想找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向天下表明自己有治国之才,并不需要他人辅佐。

        所以,顾命大臣就成了皇帝试刀祭旗的牺牲品,成全帝王去证明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做旷古大帝的潜质。

        无论蔡鹏、丁灏等人未来命运如何,此时此刻的他们,都在为自己的伯乐、明主即将逝去而感到悲痛欲绝。

        丁大人比蔡大人还要年长,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稳,内官周旗忙让宫侍上前搀扶这位光禄大夫。

        这时候,宫人在帝王的榻边立一案几,尚书令蔡鹏则跪于案前,仔细分辨陛下声音,听他慢慢念出遗诏,再以口复述、执笔记录。

        “吉兴十二年六月初四,奉朕旨意,煜亲王刘煜,乃敬皇之子,与朕同胞,器量纯全,帅冀州神勇之师,匡扶社稷,其功甚巨。蔡鹏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训示臣民,遵旨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为不世出之名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朕万年之后,令其顾命辅佐新帝。另有丁灏,元开,乔成等人,皆为朕之肱骨,同领命。”

        “皇长子刘荃,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吉兴十二年,朕于太极殿召见诸王大臣,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立刘荃为皇太子之旨也。其后当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今即遭大事,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众人听蔡大人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念出遗诏,当听到陛下令皇太子刘荃继承皇位之时,有人不自觉地看向煜亲王。

        ——煜亲王果然得继续当这个摄政王,只是他自己,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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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驾崩(下)

        皇帝的遗旨,当然不是现在即刻就能想出来的,深知自己情况的刘炘恐怕早就打好腹稿、铭记于心中,等待将它公之于众的时候。

        只是难为了蔡大人,以高龄之姿跪坐于案前,还要一字不差地在黄绢上写下陛下这最后一道诏令。

        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刘煜听着冀州皇帝的遗旨,心中想的却不是自己要不要做这摄政王的事情。

        煜亲王只听到刘煜提到了自己这个并不和睦的弟弟,提到了一些臣子,提到了太子刘荃……

        但他始终没有提到刘淼和刘焱——他那可怜的二皇子,还有三皇子。

        虽然知道刘炘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提及荣年和慕年,但刘煜终究是护短的,所以心中满是不快。

        晓年把小虎崽看作宝贝,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它们一二,常常忽略自己,让它们优先,更勿论得了什么好东西,绝对不会忘记荣年和慕年。

        相比之下,荣年和慕年的亲生父亲,却在弥留之际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太子。

        不仅为太子考量周全,为他选择忠诚有才的顾命大臣,甚至早早就想办法为刘荃的继位之路扫平障碍……除了确实扫不开的煜亲王,刘炘几乎为太子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开局。

        可他的遗诏中,荣年和慕年曾经的名字,都没有出现一下——这对他们来说,何其不公!

        冀州皇帝留给世人的话,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对长子刘荃的爱,也在天下人不知道的地方,抹杀了他与荣年、慕年的父子情谊。

        想到这里,刘煜心中生出几分怒意,毕竟刘炘已经不可能再拟一道旨意,这就是结局。

        他严肃冷峻的表情,在众人眼里,显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也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心都悬了起来,生怕煜亲王一个不高兴,就要做出弑君谋反、血洗太极殿的事情来。

        内官周旗原本想用眼神示意一个宫人离了殿去,但在这可怕的氛围下,根本无人赶动。

        一时之间,皇帝的寝宫中安静得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刘炘躺在床上,眼前已经有些浑浊,但还是准确地找到煜亲王站立的地方,似乎能够从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的视线里看出刘煜的表情。

        和所有人一样,刘炘猜不到煜亲王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恐怕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刘煜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刘炘的儿子。

        事实上,徐氏覆灭之后,刘炘就派人将煜亲王留在京城王府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接走了。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公布两个孩子的身份,更没有将他们带到皇宫里去,而是将他们安置于城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庄园,妥善保护起来。

        之所以没有承认他们的皇子身份、公布他们未死的消息,一方面是因为双生子差点被徐氏所诛的事情,代表了刘炘自己曾经的“懦弱无能”,这是现在独掌大权的冀州皇帝所不能忍受的耻辱。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双星的生母是被徐家害死的沅嫔,而太子到底流着徐家的血。

        若是双星在宫中长大,以后因记恨徐家而对太子生出怨恨,亦或者太子对他们的身世始终耿耿于怀,不愿留双星于世,那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刘炘经历过宫中波诡云谲、阴谋算计,自己也是这么踩着皇兄的尸身走过来的,但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也变成这样。

        若是双星拥有皇族神武,相信一切都会很不一样。

        但事实是,他们已经七岁,但却始终没有表现出魂魄之力,除非他们跟刘煜一样,很晚才觉醒,否则几乎就等同于废人。

        自负如刘炘,已经不想等下去,证明自己的儿子没有魂魄……而且,他们也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既然双星的存在,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愉快,那何必要让他们出来碍眼呢?反正他们早就应该死在七年之前,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自己的“宿命”就好。

        ——有的人天生无福,有的人则天生有帝王之命……

        就像他刘炘,无论有几个兄弟,无论出身如何,最后总会得到皇位。

        就像荃儿,注定会继承他的皇位,继承他的遗志,成为一代明君,千古流芳。

        而他不仅要为他的登基扫平一切障碍,创造一切条件,还要保证他以后的至高无上、尊荣无双。

        不过,所谓虎毒不食子,虽然双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但毕竟是他的儿子,这样远远藏着,让双星能够留下一条性命,也算是他作为父皇,对他们的仁至义尽了。

        就在这时,尚书令蔡大人已经停下手中之笔。

        周旗在刘炘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拿起,给刘炘过目,确认无误之后又放回案几之上。

        他从帝王身侧的暗格里取出了传国玉玺,郑重地举过头顶,端端正正地盖在了黄绢之上。

        当玉玺落在圣旨上的那一刻,屋里除了煜亲王和躺在床上的刘炘,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息。

        就好像那传国玉玺盖的位置不是在黄绢之上,而是在他们的心头。

        至此,皇权的过渡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

        但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也如此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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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鹏起身之后就再没有碰那道圣旨,周旗将传国玉玺收回到暗格之中,再将圣旨举过头顶,呈给帝王。

        刘炘此刻连睁眼都要花费功夫,哪有可能抬手去碰。

        周旗将圣旨卷起加封,放于盒中,同样藏在暗格里——它会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皇帝驾崩,要向天下公告新帝之名时,才会再见天日。

        完成了一件大事,刘炘明显轻松了些,但他还不敢松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一旦松了这口气,自己就再也无法呼吸下去,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跟他一同无法放松的,还有殿中的众人……因为煜亲王的存在,他们始终要提心吊胆。

        只是这些朝臣、太医和宫侍都没有意识到,现在除了周旗,和刘煜,其实已经没什么人再去牵挂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帝。

        这时候,皇帝陛下轻轻地唤了煜亲王殿下:“阿煜,你过来。”

        陛下的声音小,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但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煜亲王的一举一动,所以当刘煜迈步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意识到应该是刚刚陛下说了什么。

        众人这才竖起耳朵,重新注意起那边的动静。

        “阿煜,这段时间朕……卧病,朦……朦胧胧之间,总是……总是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时间过得可……可真快啊,一转眼你……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一开始他说起话来还有些吃力,断断续续的,后来竟然莫名就变得流利起来:“若是父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定会骄傲不已。”

        他说起煜亲王的时候,语气温和,完全是一个温柔的兄长在描绘自己让人满意的弟弟,充满了自豪。

        望着刘煜,冀州皇帝脸上浮现了怀念的表情:“旧时光总是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去回忆,只可惜朕再陪不了你,陪不了荃儿,只有你们叔侄俩儿,相依为命,朕甚为不舍。”

        刘煜皱着眉头听他的胡言乱语,只觉得这个家伙怕是要把这份“温情脉脉”的假象带到皇陵去才甘心似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炘眼睛不再看向刘煜,而是往上望去,仿佛在看天,又好像只是在看床顶的猛虎图。

        他突然话锋一转,继续道:“其实朕知道,敬帝是喜欢你的,先帝也更看重你,荃儿虽然聪慧仁爱,也很孝顺,但他到底还太年轻,很多事情要花许多时间去学,才能慢慢领会……不像阿煜你,已经能把立阳三郡照顾得井井有条,州境皆平……”

        听到刘炘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夸自己,说起太子的不足,刘煜心中猛然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场的人也不知道帝王在想什么,只觉得殿内的气氛由紧张变得愈加恐怖,可怕到让人想立刻逃离了这里,不再去听帝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们似乎也预感到,皇帝接下来要说的,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果然,刘炘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若将来荃儿勤政爱民,能让冀州百姓安居乐业,阿煜就替朕好好守着他,护着他……若是他做不到,阿煜就取而代之吧。”

        史料记载,吉兴十二年夏,承帝病笃,召煜亲王及肱骨大臣于太极殿,属以后事,曰:“煜与朕皆乃敬帝亲子,有安国之才,若新帝可辅,辅之;如其不才,煜可自取。”

        煜亲王不受,承帝又诏敕后主曰:“汝将事摄政王如亲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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