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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云


  漱园靠着青云观,府宅修得低矮,整个掩在幽篁里,只露出几片稀稀疏疏的碧瓦,似草坪中撒了一把绿豆,混沌成一体。清溪萦纡,如银带缠绕山腰,山岚缥缈,恍若置身仙境。周遥已拜访这里数次,除赶上吴王闭关清修,都还得见上了几面。只是这吴王一心沉溺于方术,并无心庙堂之事,态度也总是不咸不淡的。

  起先谈些丹药青词,吴王还乐得闲聊几句。可但凡涉及点别的,吴王总是三缄其口,周遥问得紧了,吴王便搪塞:“咱们只论道法,不谈国事。”一来二往,周翼之已觉得十分无趣,干脆称病不与周遥同去。倒是周遥颇有当年刘皇叔三顾茅庐的风范,这样还能锲而不舍地登门求道。

  “丞相大人真是好兴致。”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嘛。”周遥笑道,“殿下不更是闲云野鹤。”

  吴王亦悠然笑着,往铜炉里添了一勺不知名的香料:“若不是日日躲懒偷闲,只怕要被那案牍压死了,那还能制出这样好的香。大人闻闻,比起府上的如何?”

  周遥嗅了嗅道:“我那里的自然是比不上,就连前些日子去宫里侍疾,闻着陛下宫里,都不及这个舒心安神。”

  “大人这话着实令小王惶恐了,”吴王道,“国政有皇兄和几位贤弟替父皇分担,小王整日里都埋在这些事情上,要是连点香都炼不好,岂不是辜负了父皇。”

  听吴王虽是自嘲,但口气与往日不大相同。他鲜少提及朝政,周遥趁机道:“王爷才智出众,能力过人,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帘后传来一阵轻咳,隔着软烟罗,依稀分辨出一道影影绰绰的剪影。这道剪影在暗沉的光晕下得了几分萧索的秋意,如弱柳扶风,几分西子之态。

  吴王朝女子颔首,女子欠身答礼,周遥亦起身起身以示敬意。

  “丞相大人请坐,”吴王笑道,“小王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仰仗父王恩泽才得旁人高看两眼。”他又接过小厮递来的金丹,捡了其中一颗最大的,在手中捻了捻,道:“这是从蓬莱求得的神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大人要是喜欢,我差人给你府上送去。”

  周遥又赶忙起身道:“这样贵重的丹药老臣无福消受。”

  “大人怎么又站起来了,”吴王眼珠转了转,“既然如此,小王就不和大人客气了。”吴王挤了挤眼睛,悄悄道:“我自己也不够吃呢。”

  林间道路泥泞湿滑,侍从扶着周遥缓缓步下石梯,一边走一边恨声道:“这吴王难免也太荒唐了些,依我看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老爷不必在他身上费心力。”

  “我看未尽然,”周遥道,“方才吴王本有意回应我,却被帘后的女子制止了。那女子看身形像是那个病秧子王妃成氏,吴王一贯听成氏的话,看来是那成氏还要试探我。”

  成氏从帘幕后面翩然走出,虽身形纤瘦,但步子走得极稳,沉静无声。吴王正在闭目养神,成氏绕道他身后,将手轻轻搭到他肩膀上柔柔按了几下。

  “锦意,”吴王吸了一口气,“这周遥是如此急不可耐,连装装样子也不愿意了。”

  成氏宛然一笑道:“咱们只需冷着他,等到他山穷水尽了再雪中送炭,这样他才能记着咱们的好。”

  “这老狐狸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哪里会记得别人什么好。”

  “无论是不是虚情假意,他都得明白他能依靠的只有吴王府。”

  吴王将成氏拉到身旁扶她坐下,自个拨弄着碟子里的金丹。金丹相撞,一瞬间变了形。吴王埋怨道:“下会让厨房换成红枣泥,这红薯太干了。”

  成氏掩面笑道:“方才要是周遥真像你讨要金丹你当如何?”

  “枣泥这样好的东西,我实在是舍不得,把红薯给他就好了。”说着,又故意皱着眉头吃了一颗,撇了撇嘴道:“真是难吃啊。”

  “快别吃这个了,”锦意拿手绢擦了擦吴王嘴角,“我命人去松苍斋给你带些桂圆红枣糕来,你是最爱吃这个的。”

  吴王像个小孩子一样倒在成锦意膝上,笑道:“那我就谢谢娘子了。”

  寒露时节,松苍斋的生意十分好,云乔排了好久的队才排到几封茯苓糕。撷枝看到那印着松苍斋字样的黄纸,不觉回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崔荻专程跑来给她送了柿子糕。思及如今竟与他形同路人,一时各种滋味涌上喉头,茯苓糕无比难以下咽。

  自那日以后,崔荻再也没有来过,陆止萧忙着别的事情,就连孟益、周翼之也都各自被家里拘住了,依云阁一下子冷清不少。

  忽然有人通传:“有位贵客请撷枝姑娘到雅间一叙。”

  那位贵客掀起幂篱时的确吓了撷枝一跳,她敛衽行礼道:“郡主娘娘金安。”

  永安郡主笑道:“难为了柳姑娘,整日里见那么多人还能记得我老太婆。”

  因永安郡主并未让撷枝起身,她仍行着礼答话:“郡主这话让撷枝惶恐。”

  “我也打听过,有不少的世家子弟都对姑娘青眼有加。其间不乏王孙贵胄,富商巨贾,连周相家的公子和当朝太子的小舅子都能为了姑娘打起来,看来姑娘的手段远非常人能及。不过照这么看,我家荻儿算不得个中出挑的,姑娘又何必如此纠缠?”

  郡主虽然说话句句带刺,可依旧温声细语,不急不慢,宽和从容。

  撷枝道:“郡主误会了,我与崔公子不过是朋友,并无私情。”

  她又继续补充道:“何况近些日子公子忙于公事,并未再踏入拾芳楼一步,还请郡主娘娘明察。”

  撷枝屈膝良久,觉得膝盖胀痛发麻。可未免在永安郡主前失礼,她只是悄悄起来了些,不敢擅动。

  “起来吧。”永安郡主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荻儿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必不会和你有什么私情。我只问你,你对荻儿真的不做他想?”永安郡主抚了抚额头上的珠翠。

  这个问题撷枝本可以回答得十分坦然,可若照实以复,依永安郡主的性子未必会全信,于是道:“公子这样好的人,若说撷枝一点倾慕之情也没有,那是骗人的。可撷枝亦明白,郡主和老爷不会接受撷枝这样的出身。就算来日进了门给崔公子做个侧室,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也要日日看着嫡夫人的脸色。公子若是冷落我,我必会伤心欲绝,可公子偏宠我,便会闹得家宅不安。日后,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实在是可怜。撷枝宁可做寒门之妻,也不愿辱没了父兄。”

  及说完,她又不免有些怅惘。或许她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不再这么想了,所有的话都能宣之于口了,可那些隐匿许久的心事并未让她得到一吐为快的轻松。好像冬日里台阶上的雪,明明扫干净了,可就是迟了那么几步,又有新的落了下来。

  郡主让随从女使给撷枝布了座,等撷枝坐下来才问:“听荻儿说姑娘是官家小姐出身。”

  “这话原是不该说的,”撷枝道,“我如今这个境地实在是羞于提起。”

  “无妨,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妾身家里姓柳,父亲是前江南漕运使柳瑾。”

  郡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也没有深究,又道:“此番相见是你我的缘分,若是姑娘有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可以帮助姑娘,只当是赔今日唐突冒犯之礼。”

  撷枝心中一热,崔家虽对她有偏见,可始终是以礼相待。崔荻亦是这样好的人,可她却这样辜负他。终幽幽开口道:“谢郡主抬爱,撷枝自幼在这里长大,若是离开了这里,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与姑娘一见如故,眼下永安郡国府中有些未婚配的门客,品行才干都是信得过的,只是家世稍稍欠缺了些……姑娘若有意,不妨?”

  撷枝觉得永安郡主实在厉害,此举既断了崔荻的念想,又将撷枝置于她跟前管束,顺道还拉拢了底下的门客,实在一举三雕。

  此事从头到尾都可笑到了极点,她与崔荻如今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可偏生有这样一位一无所知的长辈绞尽脑汁与她打太极,她还要费力周旋。她心里甚至想要不干脆把陆止萧搬出来,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可又怕郡主不依不饶,将陆止萧牵扯进来。他身份这样特殊,只怕会害了他。何况……陆止萧从未说过要娶她,这让郡主怎么放心。

  撷枝苦笑道:“郡主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我既说了要远离崔公子,便是不会食言的。”

  郡主显然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顷刻又挂上了恰到分寸的笑容,道:“既如此,老身也不便置喙姑娘的私事,祝姑娘万事顺遂吧。”

  撷枝连忙起身送客。

  折腾了一下午,撷枝身心俱疲地歪在椅子上,云乔以为是郡主说了什么重话继她,想劝上几句,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只好把早晨买的茯苓糕又摆了出来。

  “郡主是个好人。”

  云乔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撷枝。撷枝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道:“倘若我娘还在,也一定是这样轻声细语地说话,也一定会这样费心地护我周全。”

  云乔忖着撷枝是被郡主的话伤得神志糊涂了,安慰道:“郡主也是关心崔公子,你别往心里去。好在崔公子是挂念您的,一定会劝劝郡主。”

  云乔后面说了很多话,撷枝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让她有些失神,连云乔这样迟钝的人都发现陆止萧月余未来,窗台上的海棠花早已枯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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