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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隐情


  出了拾芳楼便是长平街,一众勾栏瓦肆,教人目不暇接。楼上挂了灯笼,像是一颗颗朱红的星子,彻夜长明。新开的酒肆又在牌匾上垂了红绡,足足有四五丈长。光焰照着,光晕在织锦缎子上流转,璀璨生辉,像是一道火红的瀑布从天际倾泻下来。孩童一路叫卖着花灯,卖糖的叮铃铃敲着手中的铁,卖艺的大声吆喝……崔荻只觉得喧嚣,心中烦闷不已。

  适才撷枝问得如此直白,他本该据实相告,只是撷枝与他们所谋之事并无关联,他也不愿将撷枝牵扯进来。他自知瞒不过她,只糊弄几句便落荒而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气恼。

  李二看出崔荻心底不快,劝慰道:“柳姑娘也就是随口问问,未必有什么别的意思。”

  崔荻摇摇头道:“我想她必定是觉察出什么了。”

  李二道:“纵是柳姑娘觉察出什么,也不过添了几分无关痛痒的怀疑。何况她既答应了公子,也应该不会同别人提起。公子只管宽心,别耽误了要紧的大事。”

  崔荻忽而想起了什么事情,压低声音道:“孙先生已然到南方了,他托人嘱咐我不要轻举妄动,接下来的事他自有筹谋。”

  李二却是按捺不住了:“孙先生做事一贯优柔寡断,若等他安排,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总是这样急躁,”崔荻留神四周,见没什么可疑的生人,方继续道,“现今首要的事就是别把我们自己陷进去了。”

  李二脸上依旧是阴沉沉的,只答了声“是”。崔荻拍了拍李二肩膀,想让他安定些。

  是夜,撷枝亦心中惶然,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她掌了灯,独个儿爬到楼顶,夜风飒飒地吹着,她披了藕色云纹暗花缎子斗篷,倒也不觉得冷。天像是乌墨晕开的,沉沉的像要掉下来,可又寂寥得让人觉着遥不可及。

  不知怎的,前几日她总会想起那个刺客。她不住回忆那人的身形,气质,姿态,那个模糊的画面在此刻终于明晰起来……

  寒露时节本就易感风寒,何况是一直站在风口上吹风。撷枝一连病了好几日,崔荻营里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仍旧每日里差人探望,亦带了几袋金瓜子打点鸨母,不叫她为难了撷枝。

  云乔道:“崔公子真是个有心人。”

  撷枝卧在塌上,手里摆弄着衣带,只觉得无聊。云乔总是念叨着崔公子这好那好,崔公子的好她又何尝不知道。她也不是没动过那心思,只是在这欢场待久了的人,心总是多生出一窍的。他那些海誓山盟,她总是半信半疑的。如今,他又隐瞒她……隐瞒她也不打紧,他是朝廷命官,不必事事说与她听的。可这事偏偏又与她有关,又或者她是凭空被牵扯进去的……

  她不愿往深了想,遣云乔添了些安神香。

  歇了午觉才起,就见日光从竹帘缝里漏进来,在地砖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撷枝见外头这样好的天气,也耐不住想出去透透气。

  方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疾疾唤道:“李公子。”

  那人并不理睬,她复唤了几句,那人才迟疑着转过头。见是撷枝不由一愣,只杵在原地,缄默不言。撷枝亦是万分讶然,李二此时身着墨色长衫,束发为髻,又生得斯文白净,颇有世家公子风范,一时竟辨认不出是那日的小厮。

  “李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他徐徐开口:“平日里没人这么唤我。”

  撷枝并没有接下他的话茬,笑道:“我与公子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她假意一顿,装作想起什么一般,又道:“是第三次。”

  李二否认:“姑娘记错了。”

  “我不会记错的,”她道,“我虽没看清你的相貌,却认得你的声音。那日你一开口我便知道你是谁了。”

  李二只是沉默,撷枝又问:“你和崔荻到底演的哪门子双簧?”

  “姑娘有话何不去问崔公子?”

  “我是要问他的,可也须单独问问你。”

  良久,李二道:“公子无意将姑娘牵连到此事之中。”

  撷枝道:“是崔公子指使你躲到怡云阁的?”

  “不是。”

  “你是瞒不过我的。”撷枝不过是淡淡微笑着,却让人觉得身上寒凉。

  见装傻充愣已是蒙混不过,李二才道:“此地不便说话,姑娘若有什么要问崔公子的,请随我到崔宅去问。”

  二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崔荻回府。崔荻一见撷枝先是惊讶:“姑娘可是大好了?”

  撷枝不答,崔荻又瞥了李二一眼道:“怎么把柳姑娘带到这来?”

  撷枝道:“你是说我这个青楼女子不配到你崔府来做客。”

  “并无此意,”崔荻解释道,“只是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撷枝直走到崔荻跟前,逼问般道:“你说你真心待我,此话可当真?”

  崔荻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但仍答:“此话不假。”

  “那当日若我看清了刺客的样貌,又或是大叫求救惊扰了旁人,你又当如何?”

  崔荻警觉地看了一眼李二,撷枝留意到他眼神中的责难,于是道:“他并没有同我说什么,是我认出他来的。”

  崔荻道:“那日事急从权,我素来知道你的秉性,你是不爱惹事的性子,必不会声张出去。”

  撷枝冷笑道:“所以你们就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还要胁我替你们遮掩。”

  “撷枝,我无意伤害你。倘你没发现,这事儿便也这么过去了。”

  “你若信我,这事儿必定就那么过去。可你偏要带着李二前来处处试探,想看我到底认不认识他。可那日慌乱之中我的确没有看清,你如此这般反倒弄巧成拙。”

  崔荻无言。

  “你们接下来预备如何,再行刺周相?”撷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来日东窗事发,恐怕我也要被牵连进来。”

  崔荻道:“此事只怪我们行事草率,往后不再会了。”

  撷枝叹了口去道:“我也并不是执意要与你为难,只是将来若要自保,总得把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

  撷枝又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说刺客已被捕杀是怎么回事?”

  崔荻道:“我上报的时候只说刺客坠入悬崖。”

  “这不妥,”撷枝道,“如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将来一定会留人话柄,这算是个隐患。”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撷枝却道:“你要是信我,凡是便可同我商量。拾芳楼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消息传闻,怕是比衙门官府传得还要快一些。”

  屋子里极静,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纱帐摇曳,生出一种冷森森的诡异来。崔荻猜不透撷枝的心思,她既上门兴师问罪便是要置身事外,让他不许算计她。可此时听她的口气,却又像想要淌这摊浑水。

  撷枝看出他的心思,温声道:“起先我只是恼你利用我试探我,可知道了你们要刺杀周遥,我便也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家父正是被奸佞所害才致流放塞外,病逝途中。母亲和兄长受不了塞外之苦,不久也跟着离世。我家道中落,被人牙子卖进了拾芳楼做了个清倌。若说仇恨,我对周遥的仇怨不必你们少。”

  崔荻道:“你和我这位贤弟到算是同是天涯同沦落人了。他本名陆止萧,是陆义山先生的长子。”

  “原来是陆家。”撷枝吸了一口气。

  当年军火案牵连甚广,首当其冲的就是陆家。原先听闻陆家已满门获罪赐死,不想陆义山的长子却能逃过此劫,真是苍天有眼。陆止萧并没有过多地和撷枝谈论这些年的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自己是如何从夏国回到京中的。

  崔荻严肃道:“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彼此坦诚相待,并不是要你参与进来。”

  撷枝心下十分感动,应允道:“我明白,我不会轻举妄动给你们添麻烦。”

  过了冬至,转眼就到了年下了,雪像脂粉一样扑了一层。雕栏红墙隐隐显出,像凝脂般肌肤透出几丝血脉。南朝的雪看着晶莹剔透,无限清丽,却冷湿彻骨。云乔取了鎏金双耳手炉,点了些沉睡香,香雾氤氲,暂时驱赶了些寒意。

  撷枝白日里贪睡,所有邀约都一概回绝了。鸨母向来将她当做摇钱树,不敢轻易得罪,她更加我行我素。

  一日她睡意朦胧,云乔在她耳畔低声道:“姑娘,有客人来了。”

  “打发走。”

  “是崔公子遣人来了。”

  她这才起身,只在单衣外裹了一件银丝雪狐锦缎披风。见来的是陆止萧,倒不免有些意外。她沏了茶递给陆止萧,不解道:“公子怎么打发你来做这些杂事?”

  陆止萧勾起嘴角,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撷枝也不与他说笑。只问:“你来是想问我些什么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吗?”他说得暧昧,目光炬矩灼得她不由避开。

  撷枝低眉绞着手中的帕子,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他将折扇往她眼前一打,俨然浪荡子弟的模样。

  这是夸人的句子,她却并没有悦色,不咸不淡道:“你与崔公子交好,必是知道我与他的情分。你虽没有轻薄我,可这样的话给人听了只会平添误会。”

  陆止萧笑道:“我当你是欢场女子,一时不敬也是有的。方才同你说话时,并未想道崔兄那一层,还请恕我言行无状。”

  撷枝觉得此人十分荒唐,不免心生气恼,又思及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如一般客人那样说些浑话调笑,亦是松了一口气。

  “公子来了便是客人,我不想同公子多说,但弹琴助兴是可以的,”撷枝眉头扬了扬,“云乔,把我的琵琶取来。”

  她指尖流转,琴声如水,不是春水碧于天,而是巴山夜雨涨秋池:“长爱碧阑干影,芙蓉秋水开时。脸红凝露学娇啼。霞觞熏冷艳,云髻袅纤枝。烟雨依前时候,霜丛如旧芳菲。与谁同醉采香归。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你喜欢小山词?”

  撷枝不想同他深谈,敷衍道:“客人喜欢。”

  旖旎的风吹得陆止萧的笑意更浓了,全然不顾撷枝的淡漠,兀自道:“我就不喜欢晏几道的词,大丈夫一味沉湎情爱,格局实在太小。”

  “那依李公子看,什么叫做大格局?”她像是单纯在问他,可语气并不赞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收敛了轻浮的笑意,端然道,“当年南宋皇帝偏安一隅,将大片江山拱手相让。如今北境大片城池被他国侵占,这些往王侯公子却日日隔江犹唱后庭花,实在可悲可叹。当丈夫自当以身许国,马革裹尸,怎能沉迷儿女情长?”

  他字字笃定。她忽而想起那日他提起自己的身世,轻描淡写到仿佛那些伤痛已被光阴湮没。她以为他只是极力藏着掩着那些仇恨,只寻着一个机会手刃仇人,报了血海深仇。却没想到他想得更多的是收复失地,重整河山。

  “我明白你的感受。”撷枝道,“只是李公子,我们不能苛求所有人都有那样的气魄。你有你的坚守,可旁人亦有旁人的身不由己。你觉得小山沉溺于风花雪月,可我偏偏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时也命也,不能事事顺遂。而且,总不能让这世上所有人张口就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吧。”

  “你倒像是在教训我。”他调侃道。

  “不敢。”

  他又说了些别的,撷枝却不过就那么淡淡的。他觉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像那轻飘飘的帷幕,她毫不费力地就拨开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是无话可谈。

  陆止萧转脸就对崔荻说道:“你那位红颜知己好生无趣。”

  崔荻道:“你怎么平白无故去招惹她?”

  陆止萧道:“我得劝你一句,柳撷枝那样的人是惯会逢场作戏的。若只是为着我们谋划只是与她应酬周旋倒还说得过去,可千万不能动真的心思。”

  “我并不是虚情假意,等将来我会给她个名分。”

  崔荻说的真诚,陆止萧不过嗤之以鼻道:“她先父虽是纯良,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又在这风月场所这么多年,未必一尘不染。我今日同她攀谈几句,她也不过因着我与你是挚友才收敛些。可知她平日里对那些恩客是怎样曲意逢迎。”

  “止萧,”他眉间似有愠怒,像是勉强压制住才没有发作,“我心底里敬你,可我对撷枝也是一片真心。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更不许去试探为难撷枝。”

  陆止萧不想再谈这事,只道:“这些日子我盯着周遥手下,果然发现不对劲,他们竟做着买卖私盐的勾当。”

  崔荻并没有多少惊讶和兴奋,烦躁地用指尖轻轻在案上敲了两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贩卖私盐虽是死罪,可这些年他们头上的死罪可还少了?不过是看着陛下器重他,旁人不敢向他们发难,陛下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周遥也就罢了,你猜猜他背后还有谁?”陆止萧也不卖关子,“还有太子的妻弟,只是不知太子是否牵连其中。”

  崔荻当即露出惊异的神色:“你且仔细盯着此事,看看太子是否真的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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