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拉姆

　　拉姆上师看到望乡桥烧毁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撕烂断桥那头安武那张冷峻的脸，拉姆的心也随着轰然垮塌的石桥一起落到了深深的山涧底下。一切都不可挽回，他辜负了雅格总大摩师的期望，想到雅格惩罚的手段，拉姆的后背就发凉。比接受惩罚更让拉姆担心的是，雅格会由于失望而把他像条没用的狗一样驱逐。怀着忐忑的心情，拉姆把望乡桥被毁的消息传递了出去，在断桥边上守了一天之后，第二天飞鸟就带来了新的命令，“到鸡冠岭汇合”。
拉姆拿着纸卷的手微微颤抖，纸卷上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点燃了他心里将要毁灭的希望。这条命令这说明总大摩师并没有抛弃他，他还有用，即便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他也甘愿。拉姆把纸卷像珍宝一样揣进怀里，跨上战马，满面春风地号令军队向鸡冠岭进发。卫士们都惊讶于拉姆的转变，前一天这位肥胖的上师还一副失了魂的样子，现在却仿佛重获了新生一般。
鸡冠岭距离望乡桥不算太远，为了显示自己的忠诚，拉姆立刻带领着卫士马不停蹄地往鸡冠岭赶，似乎早一点面见雅格就能减少一些他的失败。
到第二天傍晚，眼看着鸡冠岭就在眼前，天公却不作美，下起细雨来。拉姆只好让卫士们到树林里休息，就在卫士们拿出干粮来吃晚饭的时候，有眼尖的卫士看到了远处的异样。拉姆爬到高处，看到隔着一座山蜿蜒的队伍打着火把在前进，只是天色已晚，远远的只能瞧出人数众多，却不能分辨出是什么人。这里已经是鸡冠岭附近，那支队伍既可能是卡洛的军队，也可能是森多和乌东的联军，随意接近太过于冒险，拉姆思前想后，决定派出三名卫士到山那边前去打探再作定夺。
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闪电伴着闷雷震得山摇地动，拉姆和卫士们被淋得浑身湿透，在大树底下直打哆嗦。侦查的卫士还没回来，拉姆内心越发不安起来。此时就听得雨声中隐隐夹杂着叫喊声，拉姆竖起耳朵仔细听，喊声是从山那边传来。难道是令堆大王的卫士遇到了森多和乌东的联军？拉姆用他肥硕的脑袋在极短的时间就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并闪现出十万大军像猛虎一样绞杀森多和乌东士兵的画面，他和那些大亚，头领一样，对这场战争抱着乐观的态度，甚至认为只需一场战斗，就能彻底消灭森多乌东联军。而现在，这场注定胜利的战争隔着一座山已经开始，这是抵消他没能占领望乡桥的最好机会，他没有理由继续在树林里躲雨，而是应该立刻参加，拉姆大声命令卫士们上马，冒雨朝着喊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大雨如瀑布般从黑黢黢的天空倾泻下来，完全看不清四周，拉姆和卫士们的眼睛被雨淋得几乎睁不开，只能听着喊声，凭着感觉往前行，胯下的马像猎犬一般把头低垂到地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拉姆在祈祷，这场仗千万不要太快结束，否则，他从望乡桥跑到这里就等于白费。
就在拉姆绕过了阻挡他快速前进的这座大山之后，该死的雨终于渐渐变小，到最后竟然完全停止，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夜空，刚刚那场瓢泼大雨就像个顽皮的孩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世界。在这个本应该充满着雨后清新空气的山间，拉姆闻到了血腥的气味，但已经听不到喊叫声，难道战斗已经在雨中结束？
拉姆焦急地赶向前面的树林，刚到林子边，便看见了煞白月光下几个卡洛卫士在收拾尸体。果然来晚了，拉姆懊悔得狠狠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他匆匆下马，挺着大肚子快步冲进树林。
在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借着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点点月光，拉姆看到了折断的树干，倚靠在树干上**的伤员。但拉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一拍肚皮——没有森多和乌东人的尸体。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发生过大战吗？
拉姆抓住一个无精打采的卫士问道，“令堆大王呢？”
卫士一脸的迷惑，“大王？”
拉姆着急地追问，“谁是你们的统领？”
“圭彻大亚。”
“他人呢？”
“怪物一冲过来，谁还记得大亚在哪里。”
拉姆皱起了眉，“什么怪物？”
卫士忽然露出一丝惧怕，“像一座小山一样，两眼放着光，见人就咬。”
拉姆越听越糊涂，放过了这个什么都说不清的卫士，他踩着湿润的泥土，在到处充满着唉声叹气的树林里寻找圭彻大亚的身影。
终于，在林间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拉姆看到了一个坐在被折断的大树树干上的人，月光从他头顶稀疏的树丫之间洒下来，勾勒出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的轮廓。
拉姆走到男人面前站住，轻声说道，“圭彻大亚。”
圭彻慢慢抬起头，疲惫的脸上带着惊讶，“拉姆上师？你怎么来了？”
拉姆用双手抬了抬下坠的肚子，“我接到雅格总大摩师的命令，叫我到鸡冠岭汇合，刚到这里。”
圭彻苦笑着说道，“你的运气真好，要是早来一个时辰，你就能看到那几个家伙。”
拉姆挪动他的大屁股，和圭彻坐在同一根树干上，“刚才我也听卫士说，你们遇见了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圭彻眯着眼睛，脸上的肌肉随着它内心的恐惧而颤抖，“是恶魔，只有恶魔才会如此凶残，它在树林里横冲直闯，撞断大树，踩死卫士，它冲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惨叫。”
看着身旁这个失魂落魄的大亚，拉姆此刻不由得庆幸刚才避雨躲过了一场劫难。
圭彻忽然转过头来，眼睛里放着光，“你是上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怪兽？”
拉姆干笑了一声，“上师也不是万能，雅格总大摩师没有教授我怎么对付怪兽。”
圭彻眼睛里的光立马就黯淡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没到鸡冠岭就损失了不少卫士，我这大亚也算当到了头。”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拉姆的心事，他也和圭彻一样，是个失败者。一个念头忽然冲上了拉姆的脑门，他一把抓住圭彻的手臂，“圭彻大亚，难道你就这么认命？”
圭彻抬眼看着四周和他同样沮丧的卫士，“现在只有等雅格总大摩师到来，才有可能降服怪兽。”
“总大摩师不是在卡洛城吗？”拉姆紧皱两条眉毛，“等他来岂不是要好几天。”
圭彻三言两语就让拉姆明白了令堆大王重病回城，现在由雅格总大摩师亲自统领大军讨伐的情况。
听完圭彻的话，拉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在雅格到来之前收拾了怪兽就能功过相抵，重新获得雅格的信任。
“圭彻大亚，我认为坐等雅格总大摩师不是个好主意。”拉姆非常认真地对圭彻说道。
“上师的意思是？”
“怪物是趁着雨夜来袭，卫士们都毫无准备，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才导致惨败，”拉姆站起来，颇有信心地说道，“大亚的骑兵，现在损失的顶多不过几百，实力还在，我还带来了一千骑兵，与大亚的军队汇合在一起，明天天明寻找到怪兽决一死战，就算失败也比坐等总大摩师的责罚好，至少证明圭彻大亚不是懦夫，若是干掉了一两只怪兽，岂不是功劳一件？”
经拉姆这么一说，圭彻那丢失的信心又找了回来，他一拍大腿，“好，就按上师说的办，我圭彻不能就这么认输。”
主意已定，圭彻立刻让各个中亚传下命令，多派人手散布到附近警戒，若再看到怪兽不得慌张，立刻禀报，其余卫士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寻找怪兽。
这一夜，拉姆和圭彻睡得都不踏实，其实所有卫士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谁都害怕离去的怪兽又跑回来。幸好雨不再下，卫士们搜集一切还能点燃的柴火点燃，再次看到火光才让所有人心中踏实了一点。
深秋的早晨一天比一天来得晚，快到辰时天才大亮。昨夜的一场大雨把所有的血迹都洗得一干二净，树林里弥漫着淡淡的薄雾，树叶上，地上的灌木尖，都挂着水珠。若不是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隆起的坟冢和无数倒地的大树，谁能想到这片宁静的树林里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惨剧。
寻找怪兽的足迹并不难，树林深深的脚印就像特意挖的大坑，就连大雨也不能完全冲刷掉。圭彻大亚派出了卫士沿着脚印寻找，过了半个时辰卫士回来禀报，他们追踪着脚印，发现脚印最后消失的方向竟然是鸡冠岭。
“恭喜圭彻大亚。”拉姆笑着对圭彻说道，“怪物跑到鸡冠岭，正好省了我们不少事，灭掉怪兽，占领鸡冠岭，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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