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这天周宋带着洗好的外套来到于舟家门前，正准备敲门，里面就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传来说话声，周宋举起的手顿住。

        老房子隔音不好，站在门外的周宋能清楚地听到屋内的对话。

        “你来干什么。”于舟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抬眸看向面前站着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与于舟有些相似，男人见他这副傲慢的样子，差点就发作了，但是身边的女人拉住了他。

        “于舟，他可是你爷爷，这钱，你得出，不能我们一家把这钱都出了。”男人用手指着坐着的于舟。

        女人拍了拍男人的手，扯出一个笑脸，对于舟说：“我知道你现在当了老板，这么点钱，应该很容易的。”

        于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将刚点的烟摁灭在茶几上，“他关我什么事。”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可是姓唐的，是唐家人。”

        “现在懂得说我是唐家人了？”于舟轻笑，“如果是来要钱的，那我没有。”

        “臭小子，要不是我们唐家人，你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要饭呢！”男人听了他的话，火气压不住了，从兜里掏出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拍在茶几上，“这个钱，你必须交！”

        于舟拿起茶几上的缴费单，看了两眼，直接撕掉了，“我现在不姓唐，你家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就将碎纸还给男人。

        男人生气地踹向茶几，茶几撞到于舟的小腿停了下来，发出的声音吵到了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的袁安逸，没忍住探了个头出来偷看。

        于舟见袁安逸将头探出来，脸色一变，男人注意到了于舟的异样，转过头看袁安逸，然后又看向于舟，见他的脸色逐渐阴沉。

        “这小孩谁？”

        于舟没有回复，男人见他这副样子，邪笑道：“你儿子？”

        于舟的脸冷了下来，男人见他猜对了，继续说：“你和那个□□的？”

        “闭嘴！”于舟拍案而起。

        男人见他情绪激动，笑着说：“你也不想让你的儿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话还没说完，领口就被于舟揪住了，女人也没想到于舟会做出这般举动，赶紧抓住于舟的手臂。

        “别乱动，他可是你叔叔…”女人紧紧地抓着于舟的手臂，生怕他的手下一秒就掐在唐南的脖子上。

        男人比于舟矮了一个头，被这么揪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吞了口口水，“你要知道，我是你叔叔。”

        于舟松开了他的领子，“袁安逸，你先出去。”

        听到于舟的命令，袁安逸赶紧溜出家门，第一次见于舟发这么大火，袁安逸很害怕。

        一打开门，袁安逸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周宋，周宋一脸尴尬，本来想送衣服的，没想到听着听着就入了迷，脚步就忘了动。

        周宋跟于舟对视一眼，立刻带着袁安逸离开了房子。

        “唐于舟，你别忘了，你的爸爸，是怎么没的。”男人用手指着于舟的鼻子，女人拉住男人的手臂，生怕男人控制不住自己冲了上去，他们已经中年了，不可能敌得过年轻的于舟。

        于舟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男人见他没有反驳，接着添油，“你不要忘了，你欠唐家一条命，要不是唐北把你和你那妈带回来，你要在都不知道窝在哪个小角落要饭，别说要饭，能不能活都是一个问题！”

        于舟抡起拳头，当拳头快要砸到男人脸上时，停了下来，男人被他的拳头吓得缩起了脖子，双腿也忍不住打颤。

        于舟的手臂青筋暴起，嘴里吐出三个字，“赶紧滚。”

        男人吞了口口水，女人看他现在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赶紧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走吧，过几天再来。”

        男人看了眼女人，又看向于舟，整理整理装束，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几天记得拿着钱到人民医院。”

        在女人的拉扯下，男人离开了他的家，等两人离开后，于舟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被周宋带出来的袁安逸安静地坐在面馆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牛肉面，周宋知道他心情不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小孩子不懂什么，但是周宋作为一个成年人，从于舟跟那个男人的对话她也能听出些什么，袁安逸的身世很可怜。

        袁安逸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周宋，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小周老师，可以回家了吗？”

        周宋见他面前的牛肉面还剩下一大半，“不在吃点吗？不能浪费粮食哦。”

        袁安逸听周宋这么说，又拿起筷子继续吃，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周宋赶紧给他递纸巾，袁安逸没有接过纸巾，而是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周宋递纸巾的手放下。

        看着袁安逸哭得这么难受，周宋心里也不好受，袁安逸吸了吸鼻涕，“小周老师会嫌弃我吗？”

        周宋摸摸他的头，“不会嫌弃，安逸这么懂事。”

        “那可以回家了吗？爸爸在家很难受的。”袁安逸又把筷子放下，周宋不知道于舟家里的战争结束了没有，于是想着再拖一会儿。

        “安逸要去其它地方逛逛吗？你爸爸应该还有事。”周宋挤出一个微笑，袁安逸听了低下头。

        “可我想回家了。”

        “再等一会好吗？等你爸爸来电话，我就带你回去好吗？”

        周宋带着袁安逸在外面逛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于舟的电话，应该是有事在忙，“安逸有亲戚在附近吗？我们先去那里好不好？”

        袁安逸摇摇头，“我们除了姑姑，就没有亲戚了，姑姑家在很远的地方。”

        这句话听得周宋莫名的心酸，不知用什么话安慰袁安逸，只得陪着他又逛了几圈。

        此时已经很晚了，“那我们回家。”周宋带着袁安逸回到房子前，看到三楼的灯已经灭了，于舟应该是不在家。把袁安逸送回去后，周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她的房间，能看到楼上的灯光，袁安逸还没有睡，周宋躺在床上，想到袁安逸那可怜无助的眼神，心里很是心酸。一个八岁的孩子，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身世，以后会怎样呢？

        “嘭！”

        一声巨响，惊起了床上的周宋，不会家里贼了吧？周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客厅外的动静，好像除了那声巨响，就没有再发出声音了。不会有哪个贼开门这么大动静吧？

        周宋鼓起勇气，悄悄地打开房门，将脑袋探出去，顺手抽起旁边桌上的台灯。

        一推开房门，一大股酒味扑面而来，这小偷还喝酒壮胆了？她握紧台灯柄，也给自己壮壮胆。

        客厅外黑漆漆的，走廊的灯从被撞开的门射进来，客厅内并没有看到人。

        周宋慢慢地走出去，看到地上躺了个男人，周宋抓着台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客厅的灯，一下子，客厅就亮了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地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模样，原来是于舟，酒味也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是喝醉了？

        躲在房间偷看的唐付娉走了出来，看了看地上的人，“这不是你那学生家长吗？”脸上挂着诧异。

        周宋将台灯放在地上，推了推地上的于舟，没有反应，此时的他应该已经睡过去了。“他睡了。”周宋又用力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反应。

        于舟个高不说，还壮，看身上的肌肉绝对有一百八斤重。

        唐付娉捂着鼻子，指着地上的于舟，“难道让他就在这躺一晚吗？”

        “那这怎么办？”周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喝成这样，是怎么回来的？

        “要不我们把他抬回去？”唐付娉提出，周宋盯着于舟，面露难色。

        “抬不动吧。”

        “试试吧，总不能让他躺这一晚。”唐付娉叉腰，“要不去找房东，三个人，总能抬得动。”

        她们的房东是一个退休的老人，平日就坐在家里看电视，也不出来遛弯，这样的老人怎么可能帮她们把一个一百八的男人抬一层楼。

        “算了，试试吧。”

        “应该可以吧。”唐付娉抬起他的一只手臂，将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于舟似乎有一些意识，自己用另一只手把自己撑了起来，周宋见状，也赶紧将他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于舟突然扑向周宋，唐付娉本能地躲开，他直接将周宋摁在墙上，周宋的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嘶…”

        “没事吧？”

        “快帮我！”周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于舟撑起来，这才能大口地呼吸。

        唐付娉将于舟拉开，眼看他又要将自己压倒，还好周宋及时拉住了于舟，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肩上，这才将两人稳住。

        于舟失去了意识，重量压在两个女孩子身上，她们根本就走不动路，更别说上楼了。周宋摇摇于舟的手臂，“于舟！”

        叫一下于舟的名字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自己主动地站直了一些，这下两人才能迈开脚步。

        唐付娉的腿伤了，走得并不快，于舟将身上的大部分都靠在周宋的身上，瘦弱的周宋靠着墙才勉强地站着。

        突然于舟将搭在唐付娉肩上的手臂抽出来，整个人压在周宋的身上，她咬着牙，承受肩膀上的重量。于舟呼出的酒气全喷在周宋脸上，难闻的气味让周宋皱起了眉头。

        于舟将脑袋埋在周宋的颈窝，嘴里不知在呢喃些什么，喷在脖子上的气让周宋有些不舒服。

        唐付娉见状，急忙把于舟拉开，但是于舟死死地搂住周宋，怎么拉也拉不开。

        唐付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吐槽，“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在借醉耍流氓。”

        “别说了，赶紧拉开。”周宋艰难地支撑着。

        “妈妈…”

        周宋终于听清了于舟一直在呢喃些什么，是想妈妈了吗？

        于是便试探性地说：“妈妈在，乖。”

        周宋试着安慰他，没想到真的管用了，于舟的手松了松。

        唐付娉找准角度，好不容易拉开了，于舟又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跟一摊烂泥似的，短短的几阶楼梯，他们上得特别艰难。唐付娉敲响门，不一会儿，袁安逸就开门了，愣愣的站在门口。

        周宋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将于舟扶到沙发旁。唐付娉将于舟的手臂放下，这下于舟的重量一下子全压在了周宋身上，筋疲力尽的周宋直接腿软，膝盖狠狠地撞到地上，膝盖传来的痛感让周宋轻嘶了一声。

        周宋撑着茶几想要站起，发现自己的长发和于舟胸前的链子缠了起来，周宋赶紧让唐付娉帮自己解开。

        唐付娉也是手忙脚乱的，越解越乱，周宋的脑袋更靠近于舟的胸膛了，精疲力尽的她也顾不上矜持了，直接将脑袋靠在于舟的胸膛上，感受到于舟强有力的心跳。

        “你直接将他的链子解开！”周宋提醒唐付娉，唐付娉才意识到链子是可以解开的，赶紧把于舟脖子上的链子解了下来，周宋的脖子终于回复了自由。

        刚想站起，就被于舟一把揽在怀里，周宋的脖子又失去了自由，脑袋又靠在了于舟的胸前，他的手臂横在周宋的脖子上，难以呼吸，唐付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于舟的手掰开，重新得到呼吸的周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缓过来，又被于舟的长臂搂住。

        袁安逸从房间里拿来一个陈旧的熊娃娃，塞到于舟的怀里，于舟终于松开了周宋，抱着熊娃娃，翻了个身。

        周宋得到自由，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袁安逸拿来毛毯把于舟盖住，然后又给她们倒了水，最后蹲在沙发旁，将毛毯仔细地掖好。

        唐付娉歪头看，“这大个抱还抱娃娃睡，挺反差的，像…”袁安逸听到唐付娉这么说，看向她，周宋用手肘碰碰唐付娉，唐付娉识趣地闭上嘴。

        “你能自己吗？”周宋问袁安逸，袁安逸点点头，“那我们就回去了？”

        “好，谢谢小周老师。”

        周宋离开，回到自己的家里，房子里还有一大股酒味，周宋用手扇了扇，“上次买的空气清新剂还有吗？”

        “应该吧。”

        两人看着被撞坏的门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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