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那人温柔地冲他笑着。
此刻的云彩再一次地悄悄接近了月亮，遮住了他身上的光。
叶平安迅速地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但是没过多久，叶平安居然率先将目光移开了。
“听说你并不是太子殿下。”他抿了一口啤酒，放在了身旁，捡起了地上还在燃烧的烟，但微颤的手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我将誓死守护你，殿下!”自己当年信誓旦旦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叶平安死死盯着烟上猩红的一点，仿佛这样就不会让自己的视线颤抖。
“看来你很紧张。”对方的声音还是如当年一样清澈，仿佛世间的浑浊都与他毫不相干，但叶平安知道事实并非如表象那般美好。
“说说你的目的吧，你既然不是太子，那你是谁，为什么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很明显叶平安并不想让他转移话题。
那人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是的，我并非帝国的太子，我是他的复制人，我的名字叫索希尔，你呢？”
复制人，又称基因改造人，他们是人类的工具，用于充当娱乐、搬运、清洁打扫等一系列廉价劳动力。由于造价高，所以只有高等星域才用得起这种工具。他们从外表看和人类一样，但是在情感方面却又和人不太一样，因为他们是完全用人造器官组成的，一出生就是成人状态。
人的性格、情感都是由记忆与经历堆砌而成的，人的成长说白了就是对已知时间的感受和感悟，人们因为记忆可以不断更新自己的经历，甚至可以在其中获得一个全新的过去。也正因为如此，人可以知道自己的来处，然后选择去处。
这同样也是为什么当初接受知识芯片植入的孩子会直接疯掉或自尽，因为人的知识需要和经历同步。一个残酷的现实规则，需要阅历和成长去消化，倘若不能，认知发生失调，人的精神会崩溃。
同样的，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经历就已成人之姿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他的心理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叶平安曾经想过这类问题，但没有答案。
听到这个身份，叶平安皱起了眉头，他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人，怀疑警戒的视线不做丝毫地掩饰，但是对方却并不觉冒犯，反而笑得更加坦然，任凭他不友好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
帝国太子哪怕是用过的餐具都要销毁，就为了防止有人盗窃皇室基因，皇室怎么可能允许制作太子的复制人。
但他直觉如果现在突然问这个问题，反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他决定先慢慢来。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编号是9527，是负责运送你的快递员。”
对方无奈地耸耸肩：“好吧，9527先生，看来你的问题有很多，不着急，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叶平安听了他的话，冷笑道：“你们最好搞清楚，是你们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
面对叶平安话语当中的敌意，他并没有生气，而是顺势与叶平安并排坐了下来，两人之间恰好隔了一听啤酒。
他侧过身低下头看着叶平安：“那你呢，9527先生呢，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干脆拒绝呢？”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没有否定“你们”这个词。
“那取决于你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我的条件。”
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
从傍晚开始他不是和人武斗，就是在和人文斗。一帮人磨磨唧唧绕一大圈子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
真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
他长叹一口气：“什么条件？但是话所在前头，太过分的我不可能答应，以及你要保证你说的是真话，倘若不便透露，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让我之后发现你有半句谎言，那我会立即离开。”
比起半真半假的完美谎言，在叶平安看来，残缺的真话或许会更加接近真相。
“当然可以，我会尽可能满足9527先生你所有的要求，毕竟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他笑盈盈地看着叶平安。
叶平安突然意识到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但是又觉得此时如果向后撤的话一定会被视为示弱，而且离这么近谈话反而有好处，所以他只是转过头去盯着手里的烟头看，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别废话了，说出你的条件吧。”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回答你一个问题，相对的，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一个回答换一个回答，当然，我并不会提过分的问题，怎么样？”说着他歪了歪头，眼睛里流动着的温柔的神情。
但这个举动却让叶平安眯起了眼睛，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叶平安虽然疑惑，但因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疑问，于是直接单刀直入：“那我先来，‘钥匙’究竟是什么？怎么会被多方抢夺？”
索希尔听完问题以后，眨了眨眼睛，笑意更深了：“你应该知道神秘星域的周围是被陨石带包围的吧，也正因为这片陨石带，帝国一直无法进入神秘星域。”
因为进入那里的飞船和星舰不是坠毁就是失踪，当然，也有真飞进去活着出来的。叶平安在内心补充道。
“所以呢，你不要告诉我那片陨石带是可控的，你是能打开那片陨石带的钥匙。”
“是的，你的猜想没有错，那是神秘星域为了防止帝国入侵特地打造的陨石带，而我就是能打开那片陨石带的钥匙。”说完他用食指轻敲自己的后颈，继续道：“准确说，是我脖子上的芯片。”
“腺体是已知最复杂的人体器官，现代科学至今都没能完成至少对它一半的探索，而且腺体是和大脑紧密相关的，那个地方稍有不慎就会损伤大脑，你是嫌命太长吗把芯片移植在那个地方？”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至于你说的‘多方’抢夺，这个事情我并不太清楚，不过9527先生你应该有所推测吧。”索希尔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就很暧昧了，这是在告诉他的小把戏并没什么用。
看来之前试探“你们”这个词并不是他无心忽略，而是故意暗示自己他是和神秘星域一伙的。叶平安掐灭了手里的烟头，面无表情的思考。
“说说你的问题吧。”话说完，他又点燃了另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从鼻子吐出来，这是吸烟过肺的表现。但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索性也不在乎这些了。
但坐在一旁的索希尔看到这副情形却皱起了眉，但他立即舒展眉头掩盖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叶平安此时虽然没有看他，但余光却一直注视着他脸上的微表情，这也是他容许一个alpha离他做那么近的真正原因。
终于有点儿其他情绪了，一直笑眯眯的样子看得人头皮发麻，不过他是讨厌二手烟吗？
正思忖着要不要把烟掐掉，一旁的索希尔却先有了动作。
他居然直接就拿过叶平安嘴里叼着的香烟，然后不带丝毫犹豫地放入自己的嘴里！
叶平安转过头震惊地看着这位正在熟练地吞云吐雾的壮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他说他不是欧斯特太子，但顶着太子这副皮囊熟练地抽着古老烟草的景象，着实让叶平安接收无能。
这种震惊感就像是看到学校里的优等模范生正在抢接头小混混的烟一样，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很魔幻。
因为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他竟然敢抢自己的香烟，还是惊讶他原来是个老烟枪。
静静吐着烟云的索希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感，这反倒一下子纠正了叶平安感觉自己正在和太子交谈的违和感。
是啊，这人并非太子，太子那个完美主义到神经病的地步不可能允许自己有这样的陋习。
看到他这个样子，索希尔却笑道：“你终于肯看我了？你刚才那个样子拘谨地像是在和上司谈话。”
他翡冷色的眼睛流漏出沉静的喜悦，叶平安很想狠狠瞪回去，但是他发现做不到，于是又转过头不看他。
但他转得太快了，这在索希尔的角度看简直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于是他笑出了声。
叶平安更生气了，他也意识到刚才那个举动有多幼稚，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快说你的问题。”
此刻的云团很不给面子的逃离了月亮，皎洁的月光暴露了叶平安发红的耳朵。
索希尔看着他的耳朵很贴心的没再继续调侃：“我的问题是，你的头发和眼睛原本就是这个颜色吗，没用生物染料吗？”
生物染料是一种纳米级别的染料，它的优点就是可以一直附着在头发或瞳孔里，只要染料用得够多，就不会发生新长出的头发还是原来的发色这种尴尬的境况。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平安觉得这个人有病！
他们不是在谈论帝国与神秘领域之间的阴谋与斗争吗，为什么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自己头发眼睛什么色儿跟这些有关系吗？什么跳脱的脑回路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觉得，这是重点？”叶平安僵硬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想让我回答这个问题吗？”对方笑嘻嘻地反问。
叶平安：“……”
但叶平安似乎没有察觉到的是，从刚开始的抢烟，到现在这个恰到好处的私人问题，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轻松起来。
“是，我的头发和眼睛原本就是黑色，纯天然、无污染。”叶平安无可奈何地回答，但他的回答无论从神态还是语气都不再紧绷了。
这正是索希尔想要的。
“你是不是想知道帝国为什么想进神秘领域？”索希尔提出了叶平安心中的疑问，叶平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因为神秘领域有帝国想要的东西，但具体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这一切得等我进入神秘领域才能得知。”索希尔慢吞吞地把烟吸进去，然后吐出平静的烟云。
他吸烟的方式与叶平安有很大不同，叶平安总是急促地吸一大口烟，然后又快速地吐出，好像是在借香烟压抑着什么，而索希尔更像是在享受。
听到这儿，叶平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是你自问自答，可不能算是我的问题。”
索希尔仿佛已经预料到叶平安的反应，他无所谓地摇摇头，又顺势向后倒，靠在了身后的阳台门上。可能是因为身体有了支撑，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眼神显得有些朦胧，而他纤长的睫毛垂下时在脸上形成的暗影，像是一只收敛翅膀的蝴蝶。
叶平安看到他那副闲适的样子，也跟着他并排靠在了门上，然后继续向斯凯提问：“帝国皇室的基因常年被人严防死守，你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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